不知是否是因為上蒼知道靈安城外的一片林子內著了火，故而後半夜便開始下起了雨。

暴雨直至第二天早上也沒停，林中的大火早就已經被熄滅了，早起上山的人看見大火燒過的痕跡只覺得一片觸目驚心。

本來是以木材為生的男人立刻拔腿往林子中間跑，這裏面有不少稀有木材，他可都等著木材長大了賣個好價錢呢。

等走到裏面，男人才伸手重重拍著大腿道：“我的木頭喲！”

大雨拍打在他的蓑衣上，即便有鬥笠也無法攔住滂沱，雨水順著他的臉一直流到了衣領深處。

男人伸手抹了一把臉，在一片廢墟之中，似乎看見了個明晃晃的東西。

他跨過倒塌的樹木朝那邊走去，才看見了一個人正趴在地上，生死不明，那發出亮光的則是他身邊插入泥土的一柄劍。

男人看了一眼劍上面刻著的符文，呼出一口氣：“乖乖，這還是個修仙者呢！”

他立刻將對方翻了個身，躺在地上的是名年輕男子，臉色蒼白，幸好大火燒到這一處的時候天上已經落雨了，他免受了火災，只不過重傷之下還在暴雨中淋了一夜，身體恐怕不太好。

男人拍了拍對方的臉：“餵！醒醒！”

拍了好幾下，對方才有了反應，慢慢睜開眼睛，又被大雨淋地不得不閉上，安翎也不顧救他的人是誰，只抓住對方的袖子道：“救……救她……救她……”

“救誰啊？先顧好你自己吧！”男人嘖了一聲，拉著安翎的手便將他直接背在了背上，伸手拿起對方的劍當個拐杖，慢慢朝林子外頭走。

安翎趴在了男人的背上，意識模糊之際，依舊不斷重覆：“救……師妹……師妹……”

大雨繼續，林中野獸都因為昨夜的一場惡戰而躲了起來，就在這林子的兩座山之後，遍布巨石的一處，隱於峽中的山洞裏，一滴又一滴的水，落入水潭之中。

鹿眠是被熱醒的。

她昨天半夜幾乎是直接暈厥了過去，厲墨雲並沒有打算一次之後便放過她，直至後半夜，她徹底失去了意識，當時只覺得渾身寒冷，如同置身於冰窖中。

現在……怎麽會熱？

鹿眠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，眼睛還沒睜開，便感覺到了身下睡著的地方一片滾燙。

她慢慢睜開雙眼看了一眼，入眼先是看見洞外的亮光與大雨，其次便是這個洞內的潮濕石壁。她身下睡著的不是冰冷的石塊，而是縮在了厲墨雲的懷中，直接躺在了對方不著寸縷的身上。

鹿眠的思緒慢慢回歸，想起了昨夜的一切，厲墨雲仿佛變了一個人般，在她身上無止境地索取，咬著她的皮肉，留下了一個個痕跡。

她的衣服幾乎是不能穿了，破破爛爛，到後來，她的心慢慢沈寂下來，只感覺到一陣又一陣寒冷與困意襲來。

想起這一切，鹿眠立刻從厲墨雲的懷中離開，她直接跌下了石頭，摔在了地面上，而她腳下的傷口與身上其他的傷，都在這一刻開始叫痛。

除此之外，腰間的骨頭也像是散了架般，剛摔倒在地，便無法動彈。

厲墨雲被驚醒了，猛地睜開眼睛，察覺到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溫度不見了之後，坐起來四下尋找。

他眼睛所及之處，都是一片猩紅，萬物都籠上了一層紅色。

他有些焦急，好像有個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不見了，他要將其找回來！那個東西總是從他眼前消失，他一定要將其找回來，用根繩子緊緊地捆住，牢牢地鎖在身邊。

厲墨雲的腳剛落地，便看見了坐在地上的鹿眠。

鹿眠在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有些膽怯，心頭纏繞不去的是昨夜場景，一直在刺痛她。

厲墨雲立刻就認出了對方，這張臉好熟悉，這個人也好熟悉，他的心頭逐漸平靜了下來，最想要找到的那樣重要的東西就是眼前的這個人。

他想要拉住對方，生怕她會消失，可就在他的手即將要觸碰到對方的同時，鹿眠往後縮了一下。

心臟驟疼。

厲墨雲楞在原地，酸澀即刻沖上了大腦，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控制的怒火。

“你躲什麽？！”

鹿眠被他吼了一聲，嚇得不敢動彈，他的雙眼還如同昨夜那般，金色的瞳孔，猩紅的眼白，白天看過去更加令人害怕。

厲墨雲抓住了她的手腕，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，緊緊的，就坐在地上，生怕她會離開，一刻也不松開。

“不許躲我！”霸道的聲音吐出。

鹿眠被他抱在懷中，能感覺到他身體裏傳出來的溫度，是滾燙的，並非寒冷。

鹿眠不知應該有什麽樣的反應，這太不正常了。

從厲墨雲醒來的那一刻開始，一切都太不正常了。

昨夜被他找來的藥草他都握在了手中，用力擠出汁液之後，一道一道地塗抹在了她身上的外傷上。

鹿眠坐在石頭上，肩膀僵硬，有些懷疑又有些擔憂地看向對方。

他真的太古怪了，昨天還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著她，與她交合，今天又為什麽親自給她上藥？做出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？

等她身上的傷口都塗抹得差不多了，厲墨雲才停止了動作，就這樣盤腿坐在了她對面，直勾勾地看著她。

山洞裏安靜了許久，鹿眠才開口：“堡主。”

厲墨雲沒有回應她，鹿眠皺了皺眉，下一刻，他的手便伸了過來，輕輕地貼在了她的眉心，抹了抹。

鹿眠楞了一下，隨後道：“堡主，咱們回去吧，出來了一夜，牧臣他們如若找不到應該要擔心了。”

“牧臣是誰？”

厲墨雲眉頭微皺，心中猛烈地跳動，聽上去像是個男人的名字，可是她的口中如何能說出其他男人的名字？不能看！不能說！不能想！她只能是他一個人的所有物！

鹿眠知道厲墨雲的腦子估計有些不正常，但是沒想到他竟然能將跟在他身邊九百多年的牧臣都忘記。化龍當真是太過危險了，昨天碰見了申洳瑛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，再一次見到厲墨雲，他瘋的太厲害了！

比之前在客棧裏的陰晴不定要可怕數百倍。

“牧臣是你的……”鹿眠剛想提醒他，便見他立刻沖了過來，將她按在了石塊上，一手捂住了她的嘴，用力到她的臉都有些變形。

那張臉帶著占有與慌張，憤怒地吼道：“不許說其他人的名字！”

鹿眠睜大了眼睛，有些不可置信。

如今她對付他，再不能用之前的方法了，他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，神志不清的，想法恐怕也不是正常的思維方式，若與他講道理肯定不行。

鹿眠心裏慢慢沈了下來，她能原諒昨天晚上他的暴行，畢竟他若清醒著，肯定也不想那樣。

而現在的他與昨晚相比，顯然沒有那麽冰冷，雖然瘋起來也照樣讓人摸不著頭腦與害怕，但鹿眠總覺得，自己若好好與他說話，他或許能聽得進去。

這恐怕就是小說中所說的走火入魔，每個大俠在練功的時候都有一個階段，有一步差錯，便會走火入魔。厲墨雲在化龍的階段已然情緒不穩，昨夜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，申洳瑛的出現讓他也走火入魔了。

鹿眠看著他緊皺的眉頭，慢慢朝他伸手，指尖觸碰到他的眉心，學著他一開始給自己撫平眉間皺痕的方式，輕輕地撫過。

厲墨雲的手稍微有些松懈，沒再像之前那樣用力，鹿眠撫平了他的額頭，手指轉到了他的臉頰，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對方。

厲墨雲慢慢松開了手，放開了她後，重新坐在了方才坐著的位置，沒有再鉗制住她，但是依舊將她看得牢牢的。

鹿眠心中一動，一個聲音在低聲地告訴她，他還是在意她的，只是這個在意換了一種方式。

或許這個方式過於極端，但鹿眠知道，只要自己不觸及了他的逆鱗，他不會傷害自己。

“堡主。”她認真地看向他：“你還記得我是誰嗎？”

厲墨雲眸色沈了沈，腦海中雜亂的思緒太多，一道道人影從他的眼前走過，他的心頭很亂，很煩，很想將這些幹擾自己的東西統統毀滅。

除了一個，除了那一個之外，其他的都可以毀滅。

而那一個就在他跟前，他正將其牢牢地看住了，不會再任由她跑。

她在與他說話，張嘴問他：你還記得我是誰嗎？

她是誰？

為何在他心中這麽重要？

為何不能忍受她離開自己的視線？

為何不能忍受從她的嘴裏說出另外的名字？

她……她的臉有些臟，頭發有些亂，整個人瘦弱到可憐，在一個酒樓的院子裏，他第一次看見她，站在兩名已經記不清長相的侍女中間，垂著眼眸，所有人都在看他，唯獨她不看。

那麽醜，那麽弱小的一個人，憑什麽不將他放在眼裏？

可是那麽醜，那麽弱小的一個人，竟然能在他身邊活了那麽久。

厲墨雲慢慢擡起手，按住了自己的頭，他的頭有些痛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沖出來了一般，他想要記起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，可那些混雜的記憶如同一團亂麻，長滿了長刺，只要他翻動一次，頭便會痛上一分。

厲墨雲張了張嘴，口中的獠牙露出，他啞著聲音，脫口而出：“斑鹿的鹿，睡眠的眠。”

鹿眠心中一怔，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忘記了的介紹方式，此刻由厲墨雲的嘴說出來，竟然讓她眼眶微熱。

“是了。”她抿嘴笑了笑：“我是鹿眠。”

神志不清又如何？只要他還記得自己，就夠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